■ 李镇西
近日，教育部发布《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日常考试管理的通知》相关文件，对中小学日常考试管理做了不少具体的规定，比如“义务教育学校每学期组织一次期末考试”“审核考试命题的把关人员不少于三人”等等。
学校的日常考试管理，包括什么时候考试、考什么内容、怎么命题、如何组织，这些都是学校内部管理的具体事务。但现在，教育主管部门居然为此专门发文，对这些“考务细节”做出严格规范和限制，这不得不让教育人深思：如今学校的考试已经频繁到了怎样的程度？！
但这正是我们教育的真实现状。考试成了学校生活的主旋律，成了师生关系的纽带，成了教育质量的唯一标准。
为何学校会如此热衷于考试？在笔者看来，根本原因还是应试教育的逻辑在作怪——在应试教育的框架下，考试成绩是衡量一切的标准。学生的好坏看成绩，教师的优劣看成绩，学校的声誉看成绩，地区的教育水平也看成绩。
既然一切都要看成绩，那就必须不断地考试。只有通过频繁的考试，才能及时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，才能及时调整教学策略，才能在最终的中考、高考中取得好成绩。
于是，考试就成了“万能药”。学生成绩不好？多考几次试！教学效果不佳？增加考试频率！升学压力太大？用考试来练兵！
有的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，竟然每天都要考试。早上考语文，上午考数学，下午考英语，晚上还要考理综或文综。学生们整天埋头做题，老师们整天批改试卷，学校变成了“考试工厂”。
这样的教育，还是教育吗？
当然，必须说明的是，有教学就必然有考试，考试这一教学环节的设置初衷是好的。合理的考试可以检验学习效果，能及时反馈教学问题，可以促进学生进步。问题在于，我们把考试当成了目的，而不是手段。
频繁的考试不仅没有提高教育质量，反而带来了严重的危害。
首先，它扼杀了学生的学习兴趣。我曾在成都街头的公交车上，听到刚刚下了晚自习回家的孩子说，“现在一看到试卷就头疼，一听到考试就想吐”，这样的学生，怎么可能对学习产生兴趣？学习本来应该是一个愉快的过程，是对知识的探索，是对世界的认知。但在频繁的考试压力下，学习变成了应付考试的工具，变成了痛苦的负担。
其次，它扭曲了教学的目标。教学的目标应该是培养学生的能力，启发学生的思维，塑造学生的品格。但在频繁考试的驱动下，教学变成了应试训练，老师只关心怎么提高分数，不关心学生的全面发展。有的学校为了提高考试成绩，把音乐课、美术课、体育课都改成了语文课、数学课、外语课，把课外活动时间都用来做题。这样的教学，培养出来的学生真的能适应未来社会发展吗？
再次，它加剧了教育的焦虑。频繁的考试让学生、家长、老师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。每一次考试都是一次排名，每一次排名都是一次打击。这种焦虑情绪在整个社会蔓延，形成了恶性循环。
此次教育部出台通知，初衷是好的，目的是减轻学生的考试负担，但也有让人担忧之处：这些规定能落地吗？毕竟，这些规范和要求只有落实到位才能治标又治本。
坦率地说，这些“新政”想要在基层落实，确实有一定阻力和难度。因为考试泛滥的根源不在考试本身，而在于我们的教育评价体系。若还是用分数来评价学生，用升学率来评价学校，用考试成绩来评价教师，那么无论怎么限制考试次数，学校恐怕都会想方设法有应对的措施，维持甚至增加考试次数。比如，教育部规定了期末考试的次数，部分学校或许就会打着“阶段性检测”“学习效果评估”“知识掌握情况调研”等各类名目维持考试。换汤不换药，本质还是一样的。
所以，真正要解决考试泛滥的问题，恐怕还要从根本上改革教育评价体系，用更科学、更多元的评价方式遴选人才、培育学生。希望有一天，我们的学校不再需要上级部门来管理考试次数，因为教育者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教育；学生也不再害怕考试，因为考试只是学习过程中的一个环节；家长不再为分数焦虑，因为他们知道孩子的成长比成绩更重要。
当考试回归到检测，教师回归到育人，学校的氛围必然不同，教育也便回归了本真。
（作者为新教育研究院院长、成都市武侯实验中学原校长）
《文汇报》（2025-12-25 10版）
来源： 文汇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