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明日报记者 雷爱侠 吴春燕
清晨六点许，广东珠海市拱北口岸出境大厅的灯光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温润。澳门莲峰普济学校初一学生王乐怡走到熟悉的3号通道前，拇指轻触，闸门应声而开，轻盈的身影汇入人流。数百米开外的青茂口岸，十多个背书包的“小早客”也正依次通过学童通道，开启跨境上学的日常。
“有的孩子刚来时，个头儿才到我腰这儿。”拱北边检站移民管理警察谢增妍伸手比画，“现在都到我肩膀了。证件换发了，个子长高了，但每天早晨那声‘警察姐姐早’，还是亲切如初。”她身后，红色的格裙、深蓝的运动服、浅灰的针织衫……各色校服构成流动的风景线，映着一张张奔赴课堂、充满朝气的脸。
为孩子降低高度的验证台
跨境学童通道的故事，始于2011年的拱北口岸。如今，相似的场景每日在青茂、横琴、港珠澳大桥等口岸再现。这条路上日渐密集的小脚印，成了大湾区生活融合最朴素而生动的注脚。
“以前去澳门上学，总要提前很久起床。”澳门郑观应公立学校学生周海妤说着，自然地朝验证台窗口递过证件。这个窗口的高度，比标准查验台低了20厘米。因与澳门校园区仅一河之隔，2021年8月启用的青茂口岸迅速成为跨境学童的新选择。“口岸横跨鸭涌河，对面就是澳门青洲，汇集了十几所学校。”青茂边检站边防检查处处长彭嘉介绍，“大部分孩子过关后，走几分钟就能到教室。”
关于这20厘米，当初曾有讨论。全国统一标准的验证台，该不该为孩子们调低？该降多少？“孩子的需求必须被看见、被满足。”彭嘉回忆道。经过细致调研，与澳门治安警察局协商，最终决定降低。一个小数字，成为两地规则衔接、服务民生理念的细微体现。
为了这些每日往返的学子，拱北、青茂边检部门成立了女子护学队和春风护学组，在早晚高峰设立护学岗，将通关时的短暂照面，化为可感可知的温暖。
这份守护，也延伸至55公里长的港珠澳大桥。港珠澳大桥边检站为珠港跨境学童校车制定了“人车固定、资料预录、一键验放”的专项方案，民警登车查验，学童全程无须下车，最快5分钟即可完成手续。
移民管理警察的工作本里，珍藏着孩子们送的贴纸和涂鸦——那个总戴黄色发卡的小女孩考上了心仪的中学，爱画画的男孩曾送来一张大桥水彩画。这些细碎的温暖，串起了孩子们从踮脚到平视的成长年轮，也连缀起香港、澳门回归以来大湾区民生领域日益深厚的融合足迹。
被重新绘制的生活地图
上午七点一刻，横琴口岸的琴澳跨境学生专车平稳驶入查验区。澳门嘉诺撒圣心中学高二学生洪金熙安静坐在车内，等待民警登车核验。两分钟后，专车再次启动。“以前上学总是很赶，现在从容很多。”她说。每天多出来的15分钟睡眠，是她眼中“实实在在的幸福”。
今年9月1日启用的琴澳跨境学生专车，在澳门和横琴粤澳深度合作区设有23个停靠点，8条线路覆盖澳门27所学校。对洪金熙的父亲洪于德而言，专车让他们不用再为送娃操心。“孩子坐校车上学，爱人每天去香港工作，我过条马路就能到横琴的公司。这种三城生活，已经成为我们的日常。”他说。
在港珠澳大桥上，欣欣的父亲陈先生每周总会抽两天亲自送孩子上学。“有了这座桥，感觉就像在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区域之间走动。”在澳门回归26年后的今天，这样依托湾区便捷往来而展开的跨城生活，正成为越来越多家庭的选择。
下午四点半，放学的钟声在澳门各校园依次响起。拱北口岸的合作快捷通道开始迎接返程的学童。王乐怡刷卡通关时，与执勤民警相视一笑——多年的每日相见，她们已是彼此的熟面孔。
“跨境”二字被悄然淡忘
日复一日顺畅、安稳的通行体验，让孩子们对跨境求学有了寻常心。“他们不再觉得这是跨境，只觉得这就是每天上学的路。”谢增妍说。
通过港珠澳大桥求学的孩子，习惯了在车上看看海、说说话、小睡一会儿，55公里的跨海大桥，成了他们童年风景里的一部分。口岸的样貌在变，也在无声地塑造着一代湾区少年对“家”的理解。
移民管理警察的角色，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。他们不仅是执法者，也是孩子们口中的“警察阿姨”“警察叔叔”。拱北边检站的女子护学队收到了学童在手工课上做的花；青茂口岸有一条童画长廊，挂着数十幅学童的作品，其中一幅画着彩虹下的口岸和笑容明亮的警察姐姐，背面有稚嫩笔迹写着的感谢。这些瞬间，让守护不再只是单向的给予，而是温暖的双向流动。
更深层的融合还在推进。港珠澳大桥和横琴的跨境学童专车配有专职司机和陪护老师，校车成了流动的“琴澳协作课堂”；各口岸边检部门与港澳出入境部门建立的学童信息互通机制，让突发停课、内地研学、集体活动都能平顺衔接。当“跨境”二字渐渐消融于日常，湾区“一小时生活圈”便从纸上的规划，落地为孩子们的日常学习生活。
从青茂口岸到澳门青洲，从拱北口岸到澳门北区，从横琴口岸到澳门氹仔，从港珠澳大桥到香港东涌，孩子们轻快的脚步，丈量的不只是家与学校之间的地理距离，更是粤港澳大湾区从大桥飞架的“硬联通”、规则磨合的“软衔接”到生活交织的“心相映”的进程。
《光明日报》（2025年12月24日 10版）
来源： 光明网-《光明日报》